生途

这是Epoch非虚构故事大赛50强作品的第3篇。

以下为作者原文，未做任何改动。

文 | 宋姣

河海大学

引言

去年腊月二十一晚，钱寿坐包车隔江回来，刚吃完一家升学宴，包车上坐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朋友，他志得意满，因为正月他的儿子也要办升学宴，而且他儿子考的是更好的一本学校。

钱寿感叹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断断续续，语气有些夸张，“城城我给你算笔账啊，你看看你高中三年，你妈给你陪读，又租房子又做饭又送饭的，把你养这么大少说花了二三十万，以后我和你妈老了——”

边上的亲戚说，“你着什么急啊，以后你儿子给你买房买车！”

钱寿惬意的笑笑，又有人遐想般附和，“买就买好车，买奥迪奔驰！”

钱城充耳不闻，钱寿得意的摇摇头，“车子房子我不要，我烟鬼一个，你就把我吃烟和打牌的钱给我，剩下的你都给你妈管。”

钱城不耐烦的说，“你酒喝多了吧，快点睡觉。”

边上有人建议钱寿在合肥给自己儿子买房，他说现在合肥的房价涨的很快，现在买划算。

钱寿望向乌漆麻黑的车窗外，他没说自己买不起，只是洋洋洒洒的将话题转到一个陌生人身上，说他如何聪明的在镇江以房养房。

正文

正月十二，钱城办了升学宴，地点就在他家。

房子是〇〇年的老房子，两层楼高东西对称，一〇年钱城的父亲钱寿准备在镇上买房辗转没能买成，就凑合着把自己从父辈那儿分到的老厅房一层简单粉刷了下，空间加总不足五十平米，现在白漆斑驳脱落，进去后即使开灯，光线都依旧黯淡。

家里的摆设极为简单甚至说简陋，正对大门有一个中堂，画面上是一棵褪色的迎客松，背景是黄山松石，汤沟街的地摊上买的，用红线左右对角固定，初买时因为印刷的原因有些重影，现在不大看的出来。中堂画的左右是配套的对联，对联下角是过年前从唱卖吉祥的乞丐那里买来的财神爷画像，用黑色油墨批量的印刷在32K大小粗糙的红色纸张上，一张至少一元，讨个吉利。

房子的正中有一张四方桌子，周围歪七扭八的摆了几张椅子长凳。

左侧墙面的上半因为雨水浸湿颜色晦深，上面挂着妈妈宋萍陪读时绣的的十字绣，名字叫“马到成功”，钱寿的微信头像就用的它。

靠近后门的地方有一个楼梯，梯道微陡，往上走是尚未装修的二楼，上面两个房子空空荡荡，打开时静默的灰尘短暂扬起又归于平静，楼梯边上有一个窄小的设施完善的卫生间，唯独抽水系统没弄好，导致每每如厕完都要接水对冲。

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些时节蔬菜，角落里有一个蹲厕茅坑，茅坑的隔帘用麻布缝合阻挡视线。院子里还有一个厨房，厨房里有一个需要引柴生火的灶台，自从钱城的奶奶去世后，家里没人从田里张罗把柴，所以灶台基本废用，取而代之的是煤气灶。

高考结束后钱城要求着钱寿给家里连上了宽带，下行网速10Mbps，上行1Mbps，1600元包两年，即使一家人预估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自从安装上宽带后，钱城的高三暑假和大一寒假基本上晚睡到凌晨三四点，晚起至下午一二点，而起后刷牙洗脸，他就去到汤沟老街吃饭洗澡找同学逛网吧或者玩LOL，因为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一向娇纵的厉害，从小到大长此以往，不大能管的到他。

初中尤为严重的一次是他和亲戚家的儿子去网吧通宵，事先没有打招呼电话也打不通，最后老人家担心，几乎发动了所有亲戚六眷去到汤沟街找他，而第二天，他带着从华联超市买的大包薯片辣条可乐等零食若无其事的回到家里。

钱寿和宋萍对儿子的唯一要求就是成绩好，除却刷牙洗脸如厕之类不得已亲力亲为的生活小事，所有学习上的后顾之忧几乎都被父母承包了，比如说高中走读租房，做菜做饭，包车回家，但高考那天晚上，钱城因为兄弟意气还是和人起了争执。

好在钱城一向聪明，发挥正常进了安徽大学。

暑假有不少亲戚家的孩子办升学宴，钱寿就把时间错开，调到了2017年2月8号，也就是农历正月十二，为了气派，酒席结束回礼每家的大手袋里都放着三包中华，小孩子拿的小包，里面也放了一包中华，见着有份。

办完酒席的第二天，钱城因为大一上学期英语挂科说要提前回校恶补，父母不信但是也不能劝阻他，就由着他的性子送他上早班去往合肥的客车。

钱城的奶奶五年前癌症去世，因为爷爷钱明国淡漠到没能给妻子带来临终关怀，所以她将自己一万元左右的遗产分给了自己的三个儿子。而后，钱明国拿着自己三个儿子每年给的一共3000元的生活费，每天打牌喝酒，懒散不做饭，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家里倒屯了不少方便面。

家里冷清不少，钱寿就经常流返在妻子于龙堤村的婆家，两村相距不远，骑电瓶车二十分钟就能到，龙堤村赌风更甚，钱寿赌瘾又大，一拍即合。

喝醉酒后，他时常在外人面前开玩笑说，“我一年到头驴一样的搞装潢，好不容易歇几天打牌你就别管我好吧，家里地位是这样的，你让我打牌你是大爷，你不让我打牌我是大爷，你说是不是？”

本质上宋萍并不会阻拦他，风气使然，钱寿打牌的功夫她也和妯娌邻居凑成一桌，只是场钱少点，输赢两三百，而不是男人牌桌上的两三千甚至两三万。

钱城的家婆老眼昏花，去年做了心脏搭桥后不能再干重活，于是一天天的凑在老式电视机前，聚精会神才能看懂一些家长里短，并且追的津津有味，有时候甚至身临其境在编造的婆媳矛盾里，咬牙切齿。

钱寿进去瞄了一眼，和家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反正儿子不在家自己也输够了，他说他正月十四去宁波。

家婆这时候抬头，家常的问他，“你爸到底怎么回事哉，昨天跑来我这里说你们没给他钱，我听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哑了人也瘦了。”

这时候宋萍进来，她嫌弃的说，“不能给他钱，给他都浪费掉子，天天打牌自己饭也不烧。”

家婆说，“那怎么办，他生的什么病要治就治哉。”

钱寿心虚的嗫嚅了下嘴，转而逃避说，“你就是喜欢啰里吧嗦的，不管你事你看电视！”

钱寿回到饭桌上，过了会儿，正在和家公一起喝小酒的老邻居闲常问，“你们做装潢一年能赚好些钱啊？”

对面宋萍的大哥宋闻平以前和钱寿闲聊过这事，就回答说，“一个月最少有小一万吧，一年要是吃苦下来有个十五万。”

老邻居“噢”了声，没表示感叹，咧咧嘴说，“也很好了。”

钱寿笑笑没否认。

钱寿夫妇正月十四（2月10日）准时去的宁波，收拾了下在外租住的简陋的二十五平的平房，两天后接到装修公司下包的单子，早起晚归省吃俭用。

图片均来源于钱寿在“一家亲”群里的分享，内景是他从事装潢的场景，面条是他的日常伙食。

同时，钱城提前来校，在空旷的宿舍待得百无聊赖，书也看不进去，就去到学校附近的网吧通宵了几天，期间买了LOL四百多的装备，又迷上了个赌博性质的捕鱼游戏机，前后消费加起来，临走前钱寿给的1000块钱所剩无几。

于是他给钱寿发了条微信要钱，钱寿给他发了张照片，是宋萍干活时割破手指包了创可贴的样子，钱城懵懂又关切的问了句，“妈怎么了？”

钱城上学期除却学费共花了两万五，钱寿不可思议但是也无可奈何，所以经常拐弯抹角的提醒他。

“你晓得你爸你妈赚钱好辛苦吧，花钱的时候想一下。”

钱城不耐烦的回复知道了。

我问钱城，“你爸对你做的什么事情让你印象深刻？”

钱城高一暑假去过宁波，后来他再也不去，他说，“在做事的地方带我去吃饭。”

我问为什么？

他说，“不可思议，那个（住的）地方太破了，和我爸在家里完全不一样，他们过年打牌一场输赢最少好几千！”

钱寿在“一家亲”群里的分享，内景是他于宁波的租房。

我问他花钱时什么感觉。

他说，“有钱就花，我觉得自己花钱太随意，但是又控制不住，但是这也不能全部怪我，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太宠着我。”

钱城的消费习惯已经养成，2000块钱买个吉他报个班玩个游戏再加上2月26日十八岁生日请客，很快兜里又是空落落。

他犹豫不决的想要给钱寿发微信要钱，期间，网吧的界面上弹出了一个页面，显示的是如何将只能用于吃喝玩乐的蚂蚁花呗返现，他信以为真，拨通了广告页面上那人的手机号。

那人说这页面显示的是商家平台，因为蚂蚁花呗只能用于客户与商家间直接的扫码付款，资金不能提取出来自由使用，而平台就是利用这个缺点满足客户提现的需求，具体操作是商家给客户发过去一个用于付款的二维码，成功后商家抽成百分之五，将剩下的钱给他微信或者支付宝打过去。

钱城信以为真，扫了那人发过来的二维码付款1300，一天后，那边了无返款信息。

钱城隔日火急火燎的找网吧老板理论，说一个正规的网吧怎么能有欺诈信息，网吧老板笑眯眯的，说这也是给朋友的平台帮忙而已，前几天的确有个店家骗钱跑路了，说钱城应该联系的就是那个骗子，并且建议钱城报警。

钱城当着他面拨通110，警察听清楚原委后说被骗资金不过2000不能立案，还说最近有五六个学生已经被骗，希望他过去录个口供。

三月初，儿子又给钱寿要了2000，钱寿惯常的叨叨了两句，但没说更多，因为他有更烦恼的事，他的父亲钱明国，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自己去枞阳县医院检查，喉癌。

钱明国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他一样好吃懒做，与二婚的老婆分居过日子，自己的两个儿子适婚年纪没房没车娶不上老婆被人指点；二儿子走街串巷卖水果与城管打游击，正月十五未过就进城务工；小儿子就是钱寿，和老婆两个人来到宁波搞装潢。

三月一号晚上，老大难得给他打电话，电话里旁敲侧击，他说老头子住院了。

钱寿问怎么办，老大反过来问他。

他说，“老头子自己肯定还想再活几年。”

迫于无奈，兄弟三人有了联系，最后还是在说这个手术费的事，前前后后加总得要有15万，老大说自己没钱，老二说自己顶多能出个5万，再多就不行了，他家里孩子上学也紧张。

当天晚上，钱寿茶饭不思，他问宋萍如何是好，忌惮流言，再加上毕竟是一家人，这个钱还是要出，就是拿钱的姿态比较牵强，两个人愁眉苦脸。

宋萍将卡上身上的钱统共算了下，统共十一万不到。

钱寿说，“那不还有忠平那里六万？”

宋忠平是宋萍的二哥，前两年做批发生意，一起掺伙的刘亚文资金链断了，忠平当时在家就给钱寿开口替他借钱，钱寿以为他们混得很好，就像他们对他的预估一样，想都没想就把钱借了。

可是到现在，他们都没主动说过要还。

钱寿在宋闻平那边埋怨过，但是面子原因三番四次没能给忠平开口，如今也是一样。

在宋萍婆家那边的一家亲群里，不明真相的亲戚们看见钱寿那段时间尽转发一些心灵鸡汤的话语：珍惜吧！人生没有下辈子。水满了再加，会溢。人累了再撑，会垮。活着，就是一种幸福，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总要留点空间给自己。人生，一半糊涂，一半明白；生活，一半回忆，一半继续；家庭，一半包容，一半责任；感情，一半经营，一半珍惜；父母，一半孝顺，一半陪伴；朋友，一半走动，一半真诚。

群里的亲戚几乎都在外出务工，彼此之间心生攀比，看见他发这些，不免用语音揶揄的问他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

他用颓丧的语气说没事哦没事哦，就是晚上看电视无聊。

他们问宋萍呢？

他说宋萍回家了。

钱城也得知了钱明国生病的事，当年奶奶也是得了癌症，不过她一生勤勉操心子女，甚至没提及治疗，最后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继而离开人世。

不过十天，吃喝玩乐一通，钱城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的两千块怎么又挥霍一空，这次是网吧老板走到他跟前，贴心的问他是不是缺钱花，他说他有一个好去处。

网吧老板带着他找到了平台老板周涛，周涛同时还代理着花儿朵朵的借贷。

钱城想，这段时间暂时不给钱寿要钱，不然他又会多嘴舌唠叨个不停。

钱城对钱缺少概念，周涛只告诉他，现在借六千，每月分期准时还贷，只要多付160就行，他觉得很划算。

周涛又说，花儿朵朵有后台运行，他是花儿朵朵的代理，通过他你借钱额度才会高借款才会通过，不然自己借钱的额度会少，也不一定会通过。

当下，钱城就通过周涛利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在花儿朵朵上申请借贷，借完之后，周涛客气的告诉他交付手续费2000。

格子间里除了周涛还有另外两个大汉，冷黢黢的盯着钱城，他犹豫的嗫嚅着嘴，纠缠了下还是给了他们2000，总之，到手的现金不过4000，还贷准时的话连本带利共需8000。

钱寿能给五万，老二顶多能给五万，但是老大说自己没钱，三兄弟推诿了一段时间才把钱明国推进了手术室，之后，钱明国的吃喝拉撒都要被照顾，钱寿只能从宁波往回赶。

苦在心口难开，他今天42岁了，在一家亲群里转发：一个人爱不爱你，不要去问，只需要用心去感受，其实爱没有那么难懂，爱就是两个字“心疼”。当心疼一个人的时候，爱就住在了你的心里！一个人再好，他不心疼你，什么也没用！誓言可以编造，浪漫可以伪装，唯有“心疼”是来自心疼的情感。他欺骗不了别人，也欺骗不了你自己，当有人担心你会二者，担心你会冻着，担心你会累着，担心你会生病，担心你会没钱花，你就住进了他的心里！爱是“心疼”，请珍惜身边心疼你的人。

二十八岁嫁到常州的宋萍的表妹嘲讽说，“哎哟，姐夫现在小文青了嘛。”

宋萍婆家那一支人丁兴旺，4月2日晚已经回来不少人，包括在外学习、工作和定居的三个，钱寿兴起，将一桌子人吃饭的样子拍了个视频发到群上，梨形灯泡下的视频昏暗，紧接着，群里有人拍了在饭店吃饭的视频炫耀了下。

钱寿打开看了下，宋萍凑过去问是什么，钱寿小声愤愤说，“一群鬼人。”

但稍后，他在一家群里语音了句，“吃的好啊，明天做清明去了。”

清明祭祀是在一座小山上，从2017年开始管的严了，进去的车辆人次都不能带鞭炮纸钱，意在保护环境避免山火，于是他们开车侧进了一条小道。

钱城早上跟同在上大学的宋勘一起回来，两个人表亲，站在一起，显得钱城油头垢面。

下午回去，钱城说他明天清早就走。

这么急急忙忙，钱寿不悦说，“后天走，家里的清明还没做呢后天走！”

钱城不理会，他说，“明天有个话剧要排练我要回学校，过几天就要演出了，”他又说，“要不是宋勘从合肥过我都没打算回来。”

这地方是安徽省铜陵市枞阳县，世代相传潜移默化的规矩，清明当天是不能祭祀的，只能是之前或者之后，钱寿真的想过为儿子妥协到4月3号清明节当天，但是钱城还是固执己见。

于是4月3号，钱城一意孤行的回到学校。

钱寿为了钱明国在安庆医院陪床了二十多天，4月2号做完清明，和宋萍婆家的亲戚们站在马路上聊天的功夫接到大哥的电话，说钱明国拔了进食管食不下咽。

钱寿回家之前在医院附近买了清粥之类的流食，现在手术结束基本没有大事，就是耽误时间照看钱明国。

钱寿知道这么多天吃的一样东西肯定没胃口，就交代老大慢慢喂，实在不行把管子再插回去。

亲戚问他什么时候回宁波，他说他做完清明就回去。

转而他又跟宋萍急切的说，“这段时间折了多少钱，回去宁波我们没日没夜的赚钱啊！”

宋萍抿了下嘴点头，“就你啰嗦。”

宋闻平问钱明国那边怎么办。

钱寿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说，“手术都做完了那边我不管了，老大一个人在那边就行了，到时候我给他点钱他保证干，我留下来不行，这太耽误工夫，这个月我本来接到一个一万多的（活）被我推了。”

钱城在花儿朵朵上的借贷一个月后未按月准时还钱，本息开始以令人咋舌的方式按月指数增长，周涛建议他以贷养贷，他说他同时代理了其他贷款平台，比如借贷宝、容易贷之类的，还说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钱城糊里糊涂的又算了一遍，如法炮制借了四千。

之后的两个月，钱城深陷在借贷还贷的旋涡，他甚至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在多少借贷app上借了钱，又借了多少。

东窗事发后我问他，“你统共借贷了多少？”

他说，“我不记得了，很多。”

他未必是真的不记得，但当我试探的问他，“有十次吗？”

他的回答也很坦诚，“拆东墙补西墙吧，最少十次，不同的借贷app。”

“那链条为什么断了？”

他说，“因为捕鱼上瘾，又输了好几千。”

他只知道，一旦有钱在手上他就挥霍一空，他在捕鱼游戏上耗费的精力越来越多，就像钱寿在赌桌上的感觉，短暂的赢钱带来肾上腺素上涌的兴奋感，之后输的越来越多，他便不计成本的想要扳本，经常一耗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没有节制，无人看管。

5月6号，钱寿因为钱明国的住院事宜又回家一趟，刚好赶上宋萍父亲过生日，家里老小都在，包括正在南京读研的我。

钱寿把与钱城的聊天记录放在我面前，然后打开一个语音，是钱城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不耐烦，“爸！我没钱了给我打钱！”

他又将聊天记录往上翻，钱城找他基本上都是为了钱的事，态度理所应当的有些蛮横，甚至是不知天高地厚。

钱寿操心的问我，“你平时和城城打电话吗？”

我说不怎么会。

他说，“你要经常跟他打电话劝他好好学习晓得吧？”

我尴尬的笑了下，他都管不到他，何况我呢？

他继续说，“你就建议他以后考研，反正他现在年纪还小，”他问我，“考研有什么好处吗？”

我给他分析说，钱城的英语挂科，所以肯定不能保研，再加上现在他的学习状态和心态，必定也没有考研的心思，更何况现在考研名额收缩不少。

钱寿长吁短叹。

一切貌似风平浪静，直到5月25日早上五点多，宋闻平接到了钱寿火急火燎的电话，他说打不通钱城的电话，他又说，“我昨晚九点就睡了，城城给我发语音我没有接到，他就给我说要五六万块钱，让我赶紧打给他卡上！”

“他不知道给谁借高利贷了，今天有一笔两千五的必须还上，不然明天利息到期就要四千。我今天就从宁波赶回去，我身上也没现钱，你给垫一下。”

还是说到忠平欠他的六万，“我现在身上只有六千，之前老头子害病一个人五万，老大没钱只能我借他了，现在身上卡里统共就六千，忠平借我的六万一定要还了。”

钱寿手足无措，他说钱城的书不能念了，现在才一年就这么混以后还不知道起什么篓子，他想要不要找人把钱城送去当兵。

宋闻平打电话给自己的小女儿问能不能联系到钱城本人，小女儿微信QQ都试了下，钱城没有回复。

到了早上八点，钱城睡醒了，犹豫了下，只拨通了钱寿的电话。

可是以忠平为中介借给刘亚文的钱周转不开，钱城贷款借下来的钱还得钱寿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借钱来还。

宋闻平是下午六点到的安大门口，钱城的脊背一直有些弯，这次更弯的厉害，他是小跑着去到门口接的人。

宋闻平恨铁不成钢的警告了他几句，他连连附和说是，一贯嚣张的态度变得顺从不少。

再之后，他领着宋闻平去到校门外的格子间，宋闻平五十多岁，不会用支付宝，只能将现金给了自己同行的小学同学，再由自己的小学同学转给钱城，钱城用来还账。

当天夜里，钱寿和宋萍来到合肥，通过一个在机场干活的同乡辗转联系到从事经济犯罪侦查的警察，邀他在饭店吃饭并分析案情。

警察分析说，钱城在各个app上的借贷其利息都是正常利息，在国家法律保护范围内，而钱城多支付的部分处于黑色地带，没有白纸黑字借条证据之类的，所以警察也不好插手，但是麻烦就在于这些人都有些黑社会性质，他们专门借钱给大一大二的学生，因为大三大四的要是跑了他们也担心找不到，就像钱城的情况住址班级那些人了解的一清二楚，要是还想在安大读书的话最好还是把钱还了，不然那些人千方百计总有法子让钱城不得安生。

钱寿只能屈服，还完儿子欠下的这笔钱，他几乎身无分文，42岁的人生被席卷一空，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他总是感慨，却无处发泄，只能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在一家亲的群里喟叹：生活总是看起来美丽，但并没有谁活的特别容易。相信，终有一个人，愿陪你颠沛流离。

他絮絮叨叨已久，这次，已经没有人回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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