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北极圈内的新年和第一道光线

光线是令人兴奋的，尤其是在拉普兰的极夜。天暗如墨，依靠着钟表来分辨时间的日子，反而让人们对于哪怕一丝的光线都愈加敏感。哪怕只有一瞬，或者淡淡的一抹，拉普兰人的眼神里就会迸出色彩来，那种遇见爱情、希望时的色彩，极其新鲜。

Ali是这样跟我解释那条莫名其妙的，关于北欧盛产忧郁症的传闻的。“大概是对北欧神话中毒太深吧，觉得这里的人是为了全世界而承受这样的风雪。”Ali掰着指头数过了自己家族上下五代以及周边好友，还没有一个忧郁症的病例。“我们其实与世界其他地方并无多少不同，只是天地的呼吸在这里显得更慢一些。快乐也并不一定要仰仗日出日落，而是在于丰实的生活。夏天自不必说，但在冬日，能看到这样的色彩，还需要奢求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出去，时间已近正午12点，但依然不见太阳的踪影，只是在东边的天际线上，有一条纯净的鱼肚白，溢出的光线刚刚好扫亮附近森林的雪松顶端。每年的十二月到次年一月初，日间最强的光线也不过如此了。对于所有居住在此地的居民来讲，预测何时能看到新年的第一次日出是一件永远令人兴致勃勃的事儿。电视台和电台总是也给不了准信儿，主持人最后的一句话永远是“让我们期待也许在明天，第一次日出就会到来吧。”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在驱车南下的途中，遇上了或许是这一辈子最为瑰丽和震撼的日出之一。高速公路旁，应该是大片宽广的湖面，被积雪铺盖成毫无痕迹的宽阔白毯。森林被推得很远，远远的缩成一丛丛的，仿佛微缩的盆景，近处，只有一栋孤零零的小木屋。很早就悬挂于东边的朝霞愈发红得耀眼起来，像燃烧起来的飘带。周边的雪奇妙地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慢慢地攀爬上迎着光线的丛林，甚至身后飘在高处的淡淡云朵。最终，红色的中心亮光一闪，太阳第一次跃出地平线，露出仅有饼干大小的部分。在marimekko的某季设计中，这样纯净的粉红色被一再运用，设计师应该也如我这般，见过拉普兰太阳初升的颜色的。自此之后，太阳每天跃升一点，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一些，直到盛夏的永昼。

但光线并非只这样出现。自十一月开始，遇见极光几乎是所有人热切的念想。可这位脾气捉摸不定的欧若拉并不轻易展示自己瑰丽的裙摆。拉普兰地区的极光监测和预报系统已是世界领先，但准确度也实在有限。去年就显得尤其奇怪，按照惯例，整个十二月是极光的高发期。但众多的极光发烧友在这里逗留了很久，欧若拉却一次都没有展现自己的笑容。甚至大雪之后的晴朗夜晚，星星如同钻石般闪动，夜空中依然寂静。直到1月10号，我们抵达Ivalo的第二天夜里，一条淡绿色的光带，才隐隐地挂在了Kakslauttanen的上空，隐隐的，像一片电子光雾。它或许在动，但也是极其缓慢，色彩也不过淡淡一层，肉眼稍微眨动就若有似无，还是长曝光的镜头中更加地艳丽和浓烈些。这个夜晚，那些住到了小木屋的人应该心生懊恼，后悔没有预定位于Santa’s Resort中央最新开辟出来的雪地玻璃屋。森林中央难得的大片空地，碗形的玻璃屋相互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周遭绝少人造光线的干扰，就连屋中的灯火，也特意设计得节制和小巧，躺在床上，360度的夜空毫无遮拦，守夜之时，极光掠过的分分毫毫，都不会错漏。条件比起传统的雪屋，简直像在天堂。室内恒温17度，甚至还配备了小型的独立卫生间。所以，尽管人均400欧元的花费实在不菲，Ali还是十分推荐客人们至少在这里住上一晚。“尽管是否看得到极光需要运气，但是和爱人在这里相拥着守望星空，或者看漫天飞雪，都是浪漫至极的体验了，像传奇一样。

唯一可以与这极光的传奇相提并论的，只有凯米港的香波号破冰游轮（Sampo）了。单单是50多年在博特尼亚海湾北部的破冰历程就可以被称作一段史诗。这艘同时配有船首和船尾螺旋桨曾经被公认为当时欧洲第一艘正式运营的破冰船，在服役了三十年正式退役之后，开始在凯米港口搭载游客进行冰海巡游。虽然前后反复，依靠自身的重量压碎冰层的做法如今已经被淘汰，但香波号每次出航，并不只在碎冰稀疏的近海敷衍了事，而是直入深海，每每是要破些新冰层的。尤其1月之后，博特尼亚海湾的浮冰日益加厚，几乎可以连成一片。船身冲入冰层时陡然引起的巨大震动和轰鸣，有颇为真实的时光感。船身的二三层辟出了空间作为餐厅和咖啡馆。船长也可以在自己的接待室里接待好奇心十足的游客。连往昔的船员舱室和雷达室也都向游客开放。不过行船之时，大部分人都宁愿冒着凛冽海风挤在甲板上，望着巨大的浮冰向两侧翻滚而去。天光依然短暂，行程刚刚过半，太阳就已经跌落至地平线。泛出的光线将冰海涂抹得如同陆地般瑰丽。香波号会停下来，放早已穿上橡胶外套的游客跳入冰海之中，享受奇妙的冰海飘游，或者只是在冰盖之上远远漫步，看一片苍茫天地。

回程路上，选了暮光之下遥遥拍摄船身的明信片，在咖啡座的角落，借着灯光写给远方的朋友。抬眼已经能够瞥见凯米海岸亮起的灯火，暖暖一片，如同浮起的明珠。一对恋人仍不愿回到舱内，依然站在甲板之上紧紧拥靠着。其实无论在地看海，或者在海望陆，总是一片悠远之感，不在熟悉的世界之中。童话也好，神迹也罢，原来真得存在，而营营役役的生活，真是不真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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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漫漫，

我们总会不期而遇，我们也总会久别重逢。

月亮先生《偏偏是旅人》，

十年旅行，汇集于此。

我们一起寻找，世界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