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 | 将民间故事搬上银幕：中国第一部古装片讲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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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片一直是为观众所喜爱的影视剧类型之一。人们喜欢欣赏古香古色的服饰、布景，要是能再配以真实的历史背景，认真的史实考证，几乎都会被观众奉为佳作。

那么，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古装片是哪部呢？

关于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但比较通认的说法则是1926年天一公司推出的《梁祝痛史》。

民国报纸上《梁祝痛史》的广告

中国电影起步时拍摄的古装片，我们现在称之为稗史片。所谓稗史片，是指这一时期根据古典小说、民间传说故事和传统戏曲曲艺剧目改编摄制的影片，与现实题材影片不同，它使用过去时态的叙事语言，对历史进行摹写。从这一点上讲，稗史片是历史片的雏形，或者说是早期的历史片。

在亚细亚公司时代，黎民伟拍摄过一部《庄子试妻》，开了稗史片的先河，到了1925年前后，稗史片作为一个新片种正式问世。这个时代的稗史片和现在的历史片在拍摄上仍有很大的不同，当时所谓的古装，实际上就是舞台上的戏装，甚至很多片子人物服饰仍是时装，穿着现代的衣服扮演过去年代的事。

在1925年左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 "明星” “大中华百合”“天一”三家电影公司在市场上呈三足鼎立之势，其中又以资格最老的明星公司为老大。明星电影公司在华北、华中、华南三个地区都设立了经理处，分区经营影戏院租片放映的业务，明星公司的影片几乎覆盖了大半个中国，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电影公司，而且在制作队伍和经营方面上， "明星”在当时行业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但是，到了1926年，公司股东郑麟鸪的离世以及公司高层人事变动，明星公司的龙头地位开始动摇。

工作人员少，工作节奏快，工作效率高，曾是明星公司成功的最大特点。但是，公司创始人之一任矜苹担任导演后，拍摄《新人的家庭》时，工作进度缓慢，长期占用摄影棚，使其他摄制组无法进行拍摄，影响了公司的整体运行。脾气急躁、惜时如金的张石川为此与其发生争执。任矜苹愤而离开明星公司，另组了一家新人影片公司。内部组织的变动与不和导致公司运营受到影响，  “明星”一枝独秀的地位很快被动摇。

在这样的契机下，天一公司的邵氏兄弟抓住了机会，靠着古装片猛追起来。

邵醉翁(1896—1979)、邵邨人(1898--1973)、邵仁枚(1901—1985)、邵逸夫(1907一2014)四兄弟，他们是闻名于世的“宁波帮”中的佼佼者，也是宁波籍电影家的杰出代表。邵氏兄弟涉足商界很多领域，但他们的商业道路是以电影业为起点的，做出的贡献也以电影业为最大。邵氏兄弟创办的电影公司有三项堪称中国电影之最：即亚洲最大、拍片最多、经营历史最悠久，是中国电影史上唯一一家自20世纪20年代起把电影业一贯到底的企业。

邵氏兄弟左起邵邨人、邵仁枚、邵逸夫

在当时，明星公司张石川等拍摄的《孤儿救祖记》的巨大成功，触动了同为宁波人的邵醉翁，正在主持“笑舞台”的他，以敏锐的商业眼光认定电影这个新兴行业有利可图，于是，他当机立断改行拍电影。1925年6月，邵醉翁筹资10000元，以“笑舞台”全套文明戏演员为班底，在上海闸北横滨桥正式创建了天一影片公司，自任总经理兼导演。

1925年10月，天一公司的第一部影片《立地成佛》开拍。影片由邵醉翁导演，高梨痕编剧，徐绍宇摄影，讲述的是一位拥兵一方的督军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他的儿子在本地横行不法，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地方上的百姓苦不堪言。一天，督军的儿子在行凶伤人时被一位志士所杀，督军怒火万丈，要大开杀戒，为子报仇。恰好有一位高僧路过本地，以佛法点化督军，宣扬佛门五戒，督军终于明白了天谴、报应的因果，于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决定不再追杀凶手，并通电下野，废督裁兵、移兵筑路，甚至遣散妻妾，广散财物，最终遁入深山，削发为僧。

由于影片宣扬了劝人为善的中国传统文化道德观念，契合了民众的心理，因而公映后反响甚好。《立地成佛》使天一公司开门大吉，这大大鼓舞了邵醉翁的斗志，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电影创作理念。之后天一公司一鼓作气，在两个月内接连拍摄了《女侠李飞飞》《忠孝节义》等影片，迅速与明星公司、大中华百合公司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形式。

而古装片的开辟，给天一公司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契机。天一影片公司站稳脚跟以后，及时分析电影市场需求，不断寻求新的发展点。1926年，在尝试拍摄两部时装片《夫妻的秘密》和《电影女明星》后，发现没有达到预期票房效果。邵氏兄弟立即改变创作路子，把当时正流传于江浙一带的根据民间故事改编而成的弹词《梁祝痛史》改编成电影，由搬上了银幕，由当红的影星胡蝶和吴素馨主演，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古装片。影片放映后大获成功，不仅在国内市场看好，而且在南洋电影市场也火爆一时。

《梁祝痛史》剧照

这类影片能够获得成功，来自观众的支持。从影片来看，当时社会片、爱情片风行一时，但是在这些现代时装片里“欧化”之风严重，观众很快就厌倦了这类千篇一律的言情故事，引起普遍的反感，当时就有人指出：“中国而欲必不恃现时之所谓男女明星者扭扭捏捏之爱情影片而有所发展，必由历史影片而广大之。”

而像《梁祝痛史》这样的影片借远离现实的古代民间故事，来取悦现代的观众，并将中国传统文化与电影娱乐性有机结合起来，这正迎合了一些观众的文化口味。那时中国新文坛上正在提倡民间文学，真正能代表平民说话，能呐喊出平民心底里的血与泪来的，唯一只有这些生长在民间、流传在民间的通俗故事。

《梁祝痛史》的成功，使邵氏兄弟拍摄古装片的热情一发而不可收，接二连三地将古典文学或民间故事纷纷搬上银幕，如《义妖白蛇传》(上下集)、《珍珠塔》(上下集)、《孟姜女》《孙行者大战金钱豹》《唐伯虎点秋香》(上下集)等。由于影片所表现的都是市民耳熟能详的故事，当观众在银幕上看到心仪已久的人物时，其兴奋之情可想而知，因而“天一”的这些影片部部轰动，每一部都成为一个热点。天一公司当时绝大部分影片的主演都是影星胡蝶，她也借此红透影坛。

《义妖白蛇传》电影剧照

天一公司在古装片上的成功，引起了同行们的重视。一时间，中国影坛掀起了拍摄古装片的狂潮，各家公司几乎把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及许多著名的文学作品、民间传说故事拍了个遍，使这些长期流传在民间的传统故事与人物，统统在银幕上与观众“见了面”。古装片蔚然成风，从而形成了中国电影史上第一次商业电影大潮。

从1927年开始，上海各个大小影片公司竞相摄制古装片，仅年内就达50余部。相当一部分影片制作粗糙，甚至在一些影片中出现了古人穿上时装的不伦不类的情况。其中拍得较为认真、舆论给予好评的，有民新影片公司的《西厢记》，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的《美人计》和上海影戏公司的《杨贵妃》等。

这股古装片的热潮，当时的舆论界评论不高，也多为以后的史论所诟病，主要是认为这些影片维护旧伦理道德，思想观念落后保守，制作粗糙，“投机”色彩过浓。现在来看，古装片在影片题材的开拓上，本土化以及大众化方面，戏说历史的娱乐性方面都进行了一定的有益探索，在当时更为贴近市场。而天一公司正是因为这些影片积累了资本并成功地打开了南洋市场，以后还凭借这一制片方针立足香港大展宏图。

曾经的巨头明星公司在经过了1927年电影市场的萧条后，开始重振制片业务。当时，在图书市场、报刊杂志上发行和刊登着大量的武侠小说。据说，张石川是在家里上厕所时无意中将儿子在看的武侠小说《江湖奇侠传》带进去读，在厕所里的张石川敏锐地看到这是一个极好的电影题材，于是约同郑正秋、周剑云将此书改编成电影，这就是后来红极一时的《火烧红莲寺》。

这部集合了古装与武侠的片子当时有火爆？茅盾先生这么描述：“《火烧红莲寺》对于小市民魔力之大，只要你一到那开映这影片的影戏院内就可以看到。叫好，拍掌，在那些影戏院里是不禁的；从头到尾，你是在狂热的包围中……如果说国产影片有对广大的群众感情起作用的，那就首推《火烧红莲寺》了。”

《火烧红莲寺》剧照

可以看到，当时的电影里已经开始加入特效环节，小说中的刀光剑影和剑光斗法、仙侠幻化直接展现在人们眼前，不再是书中的文字幻想。

随着商业竞争的激烈，古装影片的选材越来越离奇，制作越来越草率，媚俗倾向越来越严重。绝大多数影片几乎都借助模糊的年代概念，假托古人的姓名，搬演“才子佳人”或“英雄美人”的故事，并穿插一些能够迎合市民观众口味的艳闻逸事和时尚噱头。即使是表面上具有严格历史年代的影片，也往往缺乏有证可考的史实依据，野史演义被花样翻新地拍成影片，而且不断出现几家影片公司抢拍同一题材的情况。仅在1927年内，上海就有复旦、孔雀和亚美三家影片公司同时拍摄了根据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改编的影片。

严格来说，这股席卷影坛的古装片浪潮，题材基本都是民间传说以及野史趣闻，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历史片”，因此当时也备受诟病。不过，这种新的电影形式毕竟突破了类欧洲片的霸市，为后人在这条路上奠定了基础。

参考资料：《浙江电影史》 竹潜民；《中国电影制片史别话》季伟，李姝林；《中国电影专业史研究》于丽；《上海电影百年图史 1905-2005》杨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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