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农妇讨薪被脚踩致死，7年过去，伤人者出狱上诉：我是无辜的

2021年4月13日，一个身穿黑色运动套装的光头男人拿着一叠厚厚的申诉材料，步履匆匆地来到北京市最高人民检察院。他神情紧张，在和工作人员进行沟通时，总是反复强调着同一句话：“我是无辜的。”

工作人员收下申诉材料后，告诉他检察院已经受理了，接下来在家等通知就行。

听到这句话，男人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舒展开来的迹象，他连声向工作人员道谢，步履轻松地离开了检察院。

这天的北京阳光明媚，天空湛蓝，男人的心情也如同天气一样明朗。

他在检察院前拍照留念，把照片上传至自己的个人微博，并且写道：“蔚蓝的天空，首都给人的，是风清气正的庄严。”

男人名叫王文军，是“太原警察脚踩讨薪女农民工致其死亡”事件中那个被无数人唾骂的警察。

最高检受理他申诉材料的这一天，离悲剧发生已有七年之久，而离他为自己喊冤翻案也已经过去了三年左右的时间。

七年前，王文军站上法庭被告席时坚称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问心无愧，七年后，他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悲剧源于“讨薪”

2014年12月13日，是王友志终生难忘的一天。

根据王友志的说法，这天从河南老家来到山西打工的他和妻子周秀云两人正在工人宿舍里商量着去工地讨薪的事情。

此时正值过年前夕，工地里的工人们都急切地等着钱回家过年，本该12月6号就发到手里的工钱却一直没有发下来。

按理来说，工人们12月10号就应该迎来正式的过年假期，他们平时住着的工人宿舍也会从这一天开始停水停电，这意味着工人们没法继续正常生活。

迟迟发不到手里的薪水让大家心里开始着急，多次催发工钱的请求在包工头耳朵边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就没了。

包工头总是敷衍他们，说马上就发工钱，就这样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王友志周秀云等人对包工头的推辞很是不满，决定去工地项目部询问一下。

正巧13号这天王友志的儿子王奎林有事要出门一趟，王友志便和儿子仔细交代了讨要工钱的事情，让他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事情办了。

听到父亲的要求，王奎林拍拍胸脯，表示保证完成任务，王友志也很放心儿子，挥挥手让他赶紧出去，早去早回。

这一刻，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竟然改变了这个小小家庭的命运。

下午四点左右，王奎林从街上回来经过工地时，想到父亲交代自己去办的事情，准备去问一嘴，谁知还没进入工地大门就被保安给拦住了。

“干啥的？”保安毫不客气地质问王奎林。

王奎林感到很奇怪，自己在工地里干活的时间不短，平时进进出出也混了个脸熟，现在想进去问一下工钱怎么会被保安给拦下来呢？

“我进去要工资哩，你咋不让我进？”王奎林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为了进去讨薪，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保安听了这句话后却摆出了更加强硬的姿态，指责王奎林没戴安全帽，不让进，说完便用手推了一把王奎林，大有直接把他赶出去的架势。

王奎林见状也不甘示弱，双方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得知双方发生冲突后，王友志周秀云带着工人们马上赶去现场声援儿子，保安也通知了保安队长，两边人数都越来越多，冲突进一步升级。

保安眼看着自己压不住愤怒的工人们，选择了报警，被安排出警的正是上文提到的王文军、民警郭铁伟，辅警胡建以及实习生姬腾飞四人。

此时王友志还在询问保安一方有无严重伤势，保安却不理睬他，自顾自地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下午五点钟，警车停在了案发现场。

关于当天的情况，无论是在被告席还是在假释出狱后，王文军的说法都惊人的一致。

他说自己完全是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在推进工作，登记信息、了解情况、被迫防卫等等都是合理的行为。

但王友志却说，当天王文军抵达现场后便用山西方言和保安队长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他们听不懂山西方言，自然也不知道这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短暂说完话后，王文军嘴巴里便开始骂骂咧咧，一副认定了他们是犯罪嫌疑人的样子，包括让工友之一的李康出示身份证明的时候也很不客气。

王文军的傲慢态度引起了李康的不满，在掏身份证时他没忍住瞪了王文军两眼，这种行为让王文军怒火中烧，“拿铐子来，给他铐起来！”他交代旁边的警察。

王友志不让王文军带走李康，他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自己和工友只是来讨要被拖欠的工钱，怎么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看王友志不配合，王文军干脆把他也拷了起来。

眼看着丈夫要被带到警察局，周秀云急了，她随即一起坐上了警车，却被姬腾飞生拉硬拽地从警车上拉了下来。

根据现场视频反映，周秀云和姬腾飞、王志军等人的冲突持续了很长时间，王志军用手拽住周秀云的头发后，又扭动了周秀云的脖子。

周秀云生前遭到的暴力对待最终导致她因抢救无效而去世，尸检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因钝性暴力致闭合性颈部损伤（颈椎骨折、颈椎间盘断裂、颈髓挫伤），而死于急性呼吸循环功能衰竭”。

此事被曝光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民工”、“讨薪”、“被打死”，每一个字眼都触目惊心，每一个标签都在群众的红线上蹦迪。

最让人们感到愤怒的，是周秀云受到伤害倒地不起后，王文军还用脚踩住周秀云的头发，整整持续了23分钟。

而且当时案发现场对面便是山西大医院，如果王文军等人能够及时发现周秀云的异样，将其送往医院救治的话，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事发后，太原市公安局局长汪凡公开说：“我内心十分沉痛，也十分焦虑，也深深自责。”并表示一定会彻查此事，还家属一个真相，给社会大众一个交代。

2014年12月30日，王文军因滥用职权罪被逮捕，后又因周秀云非正常死亡原因的公布，被控故意伤害罪。

2015年11月10日下午，经过长时间调查审理后，太原中院宣判王文军致人死亡罪以及滥用职权罪成立，王文军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假释出狱，“恶警”四处喊冤

2018年，王文军假释出狱，此时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四年多的时间，出狱后，王文军第一件事并不是找份工作重新开始生活，而是开始了四处为自己平反的日子。

多年的军人生涯和警察生涯让王文军不能接受声名狼藉的自己，自从事情发生后，他便遭到了社会舆论的谩骂，更有人称呼他为“恶警”，请求法庭直接枪毙他。

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找回心中的“公道”，王文军陆陆续续向有关部门寄出了多份关于案件的申诉材料，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这些材料并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反响。

申诉受挫的王文军并没有就此放弃上诉，他不愿意一辈子背着这个罪名生活下去，他也相信“真相”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关于整件事情的真相，王文军的说法一直是——没有所谓的农民工讨薪，王友志是包工头，讨薪一事更是无中生有，早在案发前，工地方面就已经把钱结清了。

他认为自己就是被人带了“节奏”，警察打人这种事本来就属于敏感话题，很多人只了解了片面的事实便认定他是不折不扣的恶魔，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关于案件的来龙去脉，由于双方各执一词，似乎让案件演变成了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罗生门”。

事实上，在当时的法院判决中，司法机关也并未对案件起因——“讨薪”一事盖棺定论，写在材料上的，是王奎林等人因为没戴安全帽强行抄近道而和保安发生了冲突。

这一点让王文军始终觉得，自己在执法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擦红线行为，仅仅是因为王奎林一方本身就是犯罪嫌疑人。

2019年，在多方申诉无果后，王文军注册了微博账号，利用公开的社交平台继续为自己喊冤。

他在微博中写道：“制造讨薪的谎言！断章取义地拿出一张踩头发的照片！你能欺骗一时，欺骗不了一世；能蒙住一部分人的眼睛，蒙不住全世界！”言辞之间俱是对目前舆论导向的不满。

北京最高检接受王文军的申诉材料后，他很是高兴，但不久后，一条短信又将他打回原形——“您所反映的问题不属于我院管辖，已将材料转山西省检察院”。

如今，王文军依旧在微博上为自己申诉，他所等待的“正义的判决”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遭逢巨变，农民工一家生活艰辛

耿耿于怀法庭判决的不仅是王文军，还有周秀云的丈夫王友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条人命只让王文军得到了不痛不痒的五年刑罚，更觉得自己愧对于妻子周秀云。

王友志读书不多，但他清楚地知道什么叫“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不指望王文军能为妻子偿命，他只希望杀人者能够得到与罪行相匹配的惩罚。

得知王文军还在不断为自己喊冤后，王友志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利索，“我妻子就是他害死的，他凭什么喊冤？”

王友志说，当年的悲剧确实是源于“讨薪”，根本不存在儿子想抄近道所以和保安起冲突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讨薪”一事没有被写在法庭材料上，他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不仅如此，根据王友志的说法，当年被拖欠的薪水至今都没有完全结清。

“案发后12月17日包工头周理品在没有跟我们工人核对工程量的情况下，到我在治疗被打断的肋骨的武警医院，给我们木工组13人支付了29200元的工钱，现在还欠我们36000多元。”王友志这样说。

他表示事情告一段落后为了讨薪自己还曾经到过法院，想要起诉包工头，但是事情很快就没有后续了。

妻子去世后，王友志一直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他和妻子感情深厚，这些年他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有时候一闭上眼睛，那时候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相较于七年前，如今的王友志脸上写满了疲惫，黝黑的皮肤和下垂的眼袋无一不显示着他的生活潦倒，这个男人仿佛被生活压弯了腰，再也站不起来。

这些年王友志一家一直依靠着政府发放的低保金维持生活，王友志一边看管着两个儿女，一边照顾着年迈的老母亲，令王友志想不通的是，儿子结婚后自己的低保金也无缘无故地没有了，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他也想过再出去打工，但是七年前的那件事始终是他迈不过心中那道坎，面对妻子的离世，王友志难免会想：要是那时候没出去打工就好了。

长年累月的自责积累在他心里，生长出一根随时会扎得他鲜血淋漓的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种种表现症状在王友志心里一一应验。

既然一对儿女都先后有了归宿，王友志觉得心中最大的心愿都已经实现了，自己不如就在家里从事一些农活，能攒到钱是最好的，就算攒不到，能维持正常生活也算不错。

七年前的阴霾似乎正逐渐从这个小家庭头顶散去，希望王友志一家能够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完-

参考资料

中国青年报：《太原公布民工周秀云非正常死亡原因》

新京报：《太原女民工命案警员谈为何踩死者头发23分钟》

郑州晚报：《周秀云家属六问太原警方：她究竟犯了什么罪》